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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桑德雷 (Vincente Aleixandre Melo) 诗选


阿莱桑德雷 (1900- ),主要诗集有《毁灭或爱情》、《天堂的影子》、《心的历史》、《终极的诗》等,197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融合


幸福的身躯在我双手中荡漾.
在可爱的脸庞,我将世界观赏,
漂亮的鸟儿在那里转瞬即逝,
飞向不存在忘怀的地方。
你的外形.钻石或坚硬的红宝石,
我怀中闪烁的阳光,
召唤我的火山口——用它发自肺腑的音乐
和你牙齿的难以形容的声响。
我要死,因为要扑向你,
因为我愿意在火中生活,愿意死亡,
因为外面的天空不属于我,
而属于炽热的气息,我若靠近
它会从里面将我的嘴唇烤黄。
让我注视你的面孔,
它染着爱的颜色,
你纯洁的生命使它焕发红光,
让我欣赏你内心深情的呼唤,
我要在那里死去.永不活在世上。

爱情或死亡.我只要其中一样,
我愿彻底死去,我愿化做你,
你的血液,怒吼的岩浆,
它充分滋润美好的脏腑,
尽情享受生命的抚媚芬芳。
你双唇上的亲吻象一根缓缓的芒刺,
象化作明镜飞走的海洋,
象翅膀的闪光,
它仍是一双手,是对你蓬松秀发的抚摩,
是报复的火光劈啪作响,
但无论是火光还是致命的利剑悬在颈项
都不能使今世的融合消亡。

(赵振江译)


拥有


黑色、黑色的阴影。一股
缓慢之潮。不耐烦的月亮
挣扎着,试图穿过黑暗
架设起自己的桥梁。

(银的?它们是吊桥,
当异常的吊桥头朝前地
从系留之处松解,
白昼一滑而过。)

现在光线撕开
厚密的阴影。突然
整个大地展露自己
敞开、缄默、坦然。

潮湿的光束触击
地面,敏捷灿烂地
疾速离开,像鲜花一般
轮廓鲜明地绽放。

大地伸开肢体
她宽敞的披风
在甜柔的重量中
托起夜的花与果。

正在成熟的夜
沉降着,穿过旋舞的雪花。
它将把什么浓稠的果汁
注入我火热的手心?

它的膨胀精确地击碎
硬壳。红色的浆
缀满了闪烁的种子,
向外倾泻。

我红色的嘴唇品尝着。
我的牙齿进入它柔缴的肉体。
我整张嘴充满着爱,
充满着焚烧的火焰。

陶醉于光线,陶醉于黑暗,
以及灿烂的闪烁,我的躯体
伸展开它的四肢。在星上漫步?
踮手踮脚地穿越震颤的天空。

夜在我体内,我即黑夜。
我双眼燃烧。脆弱无力,
我的舌头上正在诞生
即将来临的黎明的气息。

(陈晓棠译)


不,星星


谁说过那颗星体
用亲吻雕成,
闪烁在幸福的天际?
啊,下来吧,我的星!
在这里的草地,你
一定会变成身躯,
你的光会变成肉体。
我终将赢得你,落下的星星
在灯心草中跳动,
将你的血液或光芒
献给我的爱情。
啊,绝不要刻在天上,在这里
大地谦恭、诚挚地
等着你。一个男人爱着你。

(赵振江译)


沉睡的人们
 

迷人的夜晚,在鸟群中
是什么声音在天空甜蜜地歌唱着姓名?
醒来吧!没有阴影,没有命运,
一个月亮在朦胧中歌唱或呻吟,回忆着你们。
一个被光芒刺破、被斧头砍伤的天空
下着金雨.没有星星,用血液在一个身躯上滑行
一种命运发出的揭示在召唤
总是在蓬勃的天空下熟睡的生灵。
醒来吧!是世界,是它的音乐。请听吧
大地在警惕地飞翔.陶醉于色彩、欲望,
赤裸着身体,没有衣裳,光芒四射,
空中酒神的女祭司显露美丽的心房,
蓝色的血管,丰腴、闪光。

看!你们没看见一条迷人的大腿在前进!
一个胜利的身影,一件布满星星的盛装
拍打着星球蓝色、湿润的风
重新奋飞发出吱吱的声响?
你们在夜里可听到一声呼唤?啊,熟睡的人们
全然听不见赞美的诗篇?举起甜美的酒杯;
啊,亲爱的星星,天上的美酒,将你们

我的嘴唇会永远将你们吮吸,我的喉咙
燃烧着你们的智慧,我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芒。
啊,熟睡的人们,死去的人们,完结的人们,
整个夜晚闪烁在我的身上,照亮你们的梦乡。
全部的疯狂给我,还有你们全部闪光的花边!

但是,不,你们死一般的沉默,宛如岩石的月亮.
在地上,不声不响,没有坟场。
幕帐、羽毛、月光的夜晚
带着你们,没有埋葬的人们,在空中飞翔。

(赵振江译)



所有的火都带有
激情。光芒却是孤独的!
你们看多么纯洁的火焰在升腾
直至舐到天空.
同时,所有的飞禽
为它而飞翔,不要烧焦了我们!
可是人呢?从不理会。
不受你的约束,
人啊,火就在这里。
光芒,光芒是无辜的。
人:从来还未曾诞生。

(陈孟译)


空气


比大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之宽广,比之静寂。
轻盈地飞在渺无人迹的高空 ,
也可能有一天会长出外形和表皮,
人们在大地上感到你有人性并无处不在,
但空气本身并不知道曾在人们的胸腔中居住.
空气没有记忆力,但它不朽,为人类不遗余力。

(陈孟译)


毕加索


1

那古老的广场记得,不,早就记得
这马拉加的孩子长大在黎耶哥。
他不朽的蓝色时代,
就像湛蓝的海水;
他永恒的粉红色时代,
就起源于吉布尔法罗。

少年巴勃罗,
消融在阳光里,
隐没在夜色中
迎来朝霞,送走夕阳。

2

世界在那孩子手中,
变成了线条,
他握着一道彩色的闪电。
他踏着晨曦来到海边,
大诲,比历史还要悠久的大海……

3

他忧伤的目光.
面对现实的人生,
他一向忠于生活。
他蓝色的目光,
注视着人类的灾难,
他那冰冷的火焰,
把世界燃烧。

4

他在这宽宏大量的世界上,
愤怒地寻找、思考。
他摧毁又一座光的墙壁,
海边的万物见到了阳光。
他握紧的拳头猛捶下去,
永远描绘现实!

5

一幅苦行图:呻吟、痛苦,
那残喘的斗牛,
哀泣声中揭示出真理。

6

马拉加的巴勃罗,
陷没在红、绿、白的颜色里,
陷没在线条里,
陷没在粘土、高岭土、泥巴里。
他披着这一身五颜六色,
是火,还是泥土?
他在不停地忙碌。
他骑着快马,
在奔驰、深入调查,
在检验、重视生活,
一把锤子,一只眼睛,他刻画着世界。

7

他直起了身,他赤裸的身躯疲倦了。
他曾像山一样地生活,
肩上担着阳光。
看,他面孔瘦削,变成褐色;
他头发白了,
可那不是雪,也不是灰;
他脚上还沾着野草和海边的泥巴。
他的大手曾在一瞬间
抓住了世界,
现在松开了,
在人类面前,
展现出一条希望的路。

(远浩一译)


昨天


那黄绸的幕帐
太阳依然为它镀金,叹息使它飘荡。
微风中,昨天在动摇并吱吱作响。
它依然在空间里,而人们在将它思索
或观望。看它睡着的人默不作声,
因为看到的是一片寂静或沉睡的爱情。

睡眠,生活,死亡。缓缓的绸幕微微作响,
多么细腻,充满梦幻:却又真是这样。
它是标志,一个思考者的形象.就在那个地方。
为了那气息——它仍在那里摇荡.
生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织好了罗网。

浑然不知是活着。一旦知道,便死亡。

(赵振江译)


歌唱吧,鸟儿

献给玛丽亚·特蕾莎·普里埃特



鸟儿啊,你纯洁的双翼的爱抚
拂不掉我忧伤的回忆。
你纯洁胸膛里的颤音
抒发了嘴唇的多么清晰的激情!
为我歌唱吧,闪烁的鸟儿,
你们在燃烧的森林里召来欢乐,
你们激起了光明的熏醉,
象火舌一样伸向接纳你们的苍穹。
为我歌唱吧,每天诞生的鸟儿,
用你们的呼吸表达尘世的无邪。
歌唱吧,歌唱,带着从我这儿攫走的灵魂
飞升吧,别再回到大地。

祝庆英 译


献给一个死去的姑娘



告诉我,告诉我你处女心中的秘密,
告诉我你葬身地下的秘密,
我要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成了水,
是清新的河岸,那儿一些赤露的脚在用浪沫洗涤。

告诉我,为什么你披散的秀发上,
在你那受到爱抚的芳草上,
燃烧或安祥的太阳
在降下,滑落,爱抚,它抚摸着你,
有如一阵清风吹送着一只鸟儿或一只手。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象一座纤小的丛林
在地下等待着不可能飞来的鸟儿,
这整个的歌儿在眼睛上面
在无声地经过时变出梦幻。

哦,你,歌儿啊,献给一个死去或活着的躯体,
献给在地下长眠的美人,
你歌唱石头的颜色,吻我嘴唇的颜色吧,
歌唱吧,就象珍珠母在睡觉或呼吸。

这个纤腰,这忧郁胸膛的微弱的容量,
这无视风儿的飘拂的卷发,这双只有寂静在荡漾的眼睛,
这些如同珍藏在象牙的牙齿,
这阵拂过枯草纹丝不动的微风……

哦,你,欢乐的天空,象浮云般移动,
哦,幸福的鸟儿,你在肩头微笑;
清新的泉水,潺潺流去,同月光一起把你缠绕,
柔软的草地,受爱慕的脚步在上面踩过。


祝庆英 译



我凝视镜中的你
划过光,寻找
你的血肉之躯,喔,我的梦
影象拒绝
真实。我向前走
通过那不可感触的,冷冷的
水;只有光。
可悲呵,我的肉体
图你的雾霭中!多冷呵!
当翅膀扑拍于你的深邃中,
喔,永恒的旅人
逸入镜中!


瑛子 译


青春


是充满了阳光的滞留
望着哪里?目光,
望着这洁白的墙壁,
希望的尽头。

墙壁、屋顶、地板:
时间的紫藤。
我的身躯缠绕其中
我的肉体、气质、生命。

总有一天要到尽头
多么神圣的
暴露!美妙
光明、欢快、快乐!

但是,眼睛总会
封闭。身躯也像
残垣断壁。失去了这片屋顶的遮掩,
星光也随之泯灭。


陈光孚 译


占有


阴影的黑暗,徐缓的
丰满。月亮着急地
竭尽力气,想把她的桥
架设到阴影之上。

(是银的吗?这些悬桥,
一旦离开港口,
豪迈,昂扬,横越白日,
就会这样感到。)

现在,光芒已经撕裂
浓重的阴影。倏忽之间
整个景色显得那么
开阔而沉寂,清清晰晰。

湿润的笔触抹上表面,
移动着,那么轻捷,
那么光彩,那么简洁,
使浮塑绽出花卉。

景色已经舒展,它的
一片平白,不再是
维持甜蜜分量的
黑夜的简单花果。

成熟的夜,全部
重压在雪夜之上。
什么浓稠的汁液
给予我温热的手?

它的丰沛冲破了
精确的牢狱,炽烈的
浆汁遍布星星点点的
籽核,向外流溢。

我的红唇吮吸着它,
我的牙齿深入心髓。
我的嘴巴完全被爱
被眼前的火所充满。

我的身体沉醉于光
沉醉于夜,于光亮,
伸展开四肢,要踩星星,
颤栗着正在踏上天庭。

夜在我身上。我就是夜。
我的眼睛在燃烧。
微微地,我的舌尖上产生了
增长着的黎明的滋味。


王央乐 译



住嘴,住嘴。我既不是海,也不是天空
更不是你生存的世界。
我是热,无名的热,在冷漠的岩石上
在被人压出印迹的沙子上前进
当你们理解的时候,会猜想到,这
并不是铁。

我是地下的太阳,力图冲破土地
像一只孤独的手去开启牢笼
得意地呼啸着,把鸟儿惊跑。

我是紧握着的拳头,威胁着天空,
也是山峦的梦、无人搬动的沧海,
但一夜之间,却像轻盈的海水溜得
无影无踪。
我有鱼群的光泽,在水上佯作理想的鱼网。
我是一面镜子,月亮颤抖地自顾倩影,
我是一种眼睛的光芒
当夜晚与云朵像手那样闭合,我便自熄。

那么,让我去吧,去理解铁即是生命的保证,
铁即是光彩,这光彩来自本身
它不去依赖柔软的地质,死命地开掘。
让我也举起铁镐,劈开岩石
劈开它那尚未受过水的洗礼的脸庞。

这里,在岸边蓝色如此深沉宛如黑色,
当闪电、丧服或者镜子降临,
让我去抹掉钢上的光泽,
愤怒,爱情或者死亡,将深入这块矿石
这张嘴和牙齿将崩裂失去月色。

让我,是的,让我去挖掘,不停地挖掘,
一直挖到温暖的巢穴或柔软的羽毛,
一直挖到鸟群安睡的那块甜美、肉般的地方。
这里也有白日的爱情,尽管在外面才有太阳的普照。

(陈光孚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