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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文学理论批评

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古代文论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阶
段。在这一时期,具有独特的、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
论批评,经过萌芽、开创、发展,逐渐趋于成熟,并达
到了很高的成就。南北朝时期的文化中心在江南。文学
创作和研究的成就,南朝远远超过北朝,文学理论批评
更是如此。
  这一时期中国古代文论的发展及其成就,主要表现
在三方面。
  出现了一些对后世影响巨大的理论批评著作 首先
是刘勰的《文心雕龙》的出现。它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
史上第一部系统地阐述文学理论的专著,体大虑周,论析
精微。刘勰不仅充分吸收了前人已经达到的成就,而且,
在文学理论问题上表现了极大的创新勇气和才能。作者
知识渊博,精通文学,他的相当一部分关于创作理论的
见解,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文心雕龙》不仅是南朝
以前古代文论发展史上的集大成的代表作;而且,在整
个古代文论发展史上,也是一部最杰出、最系统、最重
要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尽管它和任何历史上的著作一
样,不可避免地有其历史局限性,例如浓厚的“宗经”、
“征圣”观点,以及正统文学观念给它带来的束缚等,但
是,这并不影响它是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的一个历史高峰
的地位。《文心雕龙》上篇关于各种文体的特点、区别,
及其渊源、流变,虽然和文学创作的关系不大,却是研究
那个时代各种文章体制的重要史料。至于《文心雕龙》
下篇论述文学创作的主要部分和论述批评的部分,则是
全书的精华所在。它创造性地对文学创作中的各种问题,
如艺术想象问题、文学创作中的主客观关系问题,作家
的禀性、才能、修养及其与作品的关系问题,情感、“志
气”在创作中的作用,以及继承与创新的关系问题,作
品的风格、结构、剪裁、修辞、音律等等问题,都作了
细致深入的探讨,并有很多经验之谈,发展并丰富了中
国的文学理论批评。其次,是钟嵘的《诗品》。在《诗
品序》中,钟嵘对于文学创作的一些重要的问题发表了
精辟的看法。如针对当时的诗风,主张诗应该“吟咏情
性”,以自然真美为贵,而反对刻意追求声律造成“文
多拘忌”的现象;批评诗歌创作滥于用典所造成的“殆
同书抄”的现象;提倡“怨”诗;认为诗歌创作应该有
“滋味”、意馀言外,倡导“文已尽而意有馀”等。另
外还针对当时“随其嗜欲”、“准的无依”的批评风尚,
对前此的诗歌创作进行了品评,并论述了作家作品之间
的承继关系。虽然有一些评价和观点非尽妥当,但品评
中仍不乏精到的见解。对于作家作品承继关系的研究,也
为文学理论研究指示了一条新的途径。《诗品》对以后
中国“诗话”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南朝的其他一些理论批评家,如沈约、范晔、萧统、
萧绎、萧子显等等,在文学理论批评方面也都有一些较
好的或可取的见解。此外,北朝的祖莹、邢劭都对文学
发表过一些见解。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文章》更专门
谈到文学问题。他主张文章原出于五经,其观点与刘勰
接近;颜氏强调内容重于形式,反对当时“趋末弃本,率
多浮艳”、“辞胜而理伏”的形式主义倾向;在注重作
品内容的同时,他承认南朝文章对音律、对偶的讲究也
是一种进步。在其他篇章中,他也对当时文学风尚、南
北文风的差异等,发表了看法,其中不乏有价值的见解。
  这一时期产生了许多对后世文论发生长远影响的新
概念 例如“风神”、“神韵”、“风韵”以至“逸韵”、
“远韵”等,又如“境”、“境界”、“形似”、“神
似”、“取象”、“形象”和“风骨”等。这些新概念
的产生,乃是由于当时文学创作繁荣,佛教造象艺术盛
行,以及思想界关于形、神关系,言、意关系的热烈争
论,评品人物的社会风尚影响。这些概念在当时虽然大
多并未得到详细的阐述,而且有些是出现在画论、书论
之中,但它们一经出现之后,却表现了很强的生命力,逐
渐被广泛地运用,并对后世的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发生
了长远的影响。例如刘勰所提出的“风骨”(《文心雕
龙·风骨篇》),钟嵘所提出的“风力”(《诗品序》),
对唐代初期陈子昂标举汉魏风骨,以改革齐、梁遗风的
文学主张,曾经发生了很大的作用。关于“神韵”、“神
似”等,对后世的文学理论批评的影响,更不可忽视。
  对文学的特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这不仅表现在
当时的一些重要论著如《文心雕龙》对于文学创作中的
一系列问题所作的精到而又切中肯綮的论述和发挥中;
而且,还表现在当时许许多多的其他论著中。
  萧统编纂的《文选》选录了自先秦至梁七、八百年
间许多作家的作品,分作38类。其中虽然选入了各种应
用文体,如令、□、文、诏、表、笺、书、奏记、碑文
等,说明他对文学的认识还有着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
是萧统的选录标准是“以文为本”(《文选序》),将
经、史、子排除于《文选》之外;对于史传,只选取富
有文采的论赞,要求“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这
反映了人们将文学与其他学术著作区别开来的一种新的
努力和进步。
  这一进步,也普遍反映在当时的史学著作中。如沈
约的《宋书·谢灵运传论》认为文学创作不同于经史之
作,其特点是“直举胸情,非傍诗史,……高言妙句,音
韵天成”,并认为谢灵运的创作是“兴会标举”。《文
选》李善注:“兴会,情兴所会也。郑玄《周礼》注曰:
‘兴者,托事于物。’”认为文学创作是“情兴所会”
的产物,既应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又应“托事于物”,具
备具体、形象的特点。萧子显的《南齐书·文学传》则
认为“文章”是作者“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要
“图写情兴”、“事出神思”,富有艺术想象性。这些
见解,更加切合文学创作的规律和特点。“兴会”之说,
后来又发展成为“兴趣”等,对后世的诗论发生了一定
的影响。
  对文学的特点的进一步认识,也反映在当时的所谓
“文体之辩”,或关于“文学”、“文章”以及“文”、
“笔”等概念的辨析和使用上。
  “文学”这一概念的内容,两汉之际,本来泛指儒
学。三国两晋之际,情况开始有所变化,一方面是继续
以“文学”作儒学,另一方面,是文学即文章,文章即
文学,互文通用。如“粲……善属文,……及平原侯植,
皆好文学”(《魏志·王粲传》),“□弟璩,子贞,咸以
文章显”(《魏志·王粲传》附)。到南北朝时期,“文
学”和“文章”则更多地被当作同义词看待,如萧子显
的《南齐书》,特立《文学传》,篇中却都称作“文章”。
《梁书》的许多地方也是如此。如《刘勰传》所说“昭
明太子爱文学,深爱接之”;《简文帝纪》所说的“引
纳文学之士,赏接无倦,恒讨论篇籍,继以文章”等。标
志着“文学”的概念从泛指儒学,开始变成了真正意义
上的文学,接近于现在所说的“文学”。
  “文笔”之说,始于汉代,流行于南北朝,《文心
雕龙》就曾一再采用“文笔”的概念。如《风骨》篇的
“固文笔之鸣凤也”,《章句》篇的“文笔之同致也”
等。“文笔”是泛指诗赋、散文及各种应用文体,相当
于汉代“文章”的概念。由于当时文学及文学理论批评
的发展,人们不断从各种文体的性质上和形式上区别它
们之间的差异,于是又将“文笔”一词析之为二,即“文”
与“笔”。“文”、“笔”之分,较早见于颜延之的“峻
得臣笔,测得臣文”(《南史·颜延之传》)。《文心雕
龙》也曾反复使用“文”、“笔”,如《时序》、《序
志》等篇。在《总术》篇中,刘勰还对当时的“文”、
“笔”之别作过概括:“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
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后汉书》的作者范晔也是
持此见解的。有韵或无韵这种形式上的区分虽然并非毫
无意义,却并不能真正揭示文学和其他著作之间的区别。
因为文学以外的各种著作,也可以以韵文形式出现。在
萧绎的《金楼子·立言》中,对“文”、“笔”的区别
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认为屈原、宋玉等的辞赋之类,
“谓之文”,其特点是“吟咏风谣,流连哀思”,“绮
□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而“笔”则
实际上是指章奏之类的应用文,所谓“不便为诗如阎纂,
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以这种观点来
区分文学和其他应用文在性质上的不同,无疑是更切合
文学艺术的特点的。
  南北朝时期对于文学特点的认识,是中国文学理论
批评史上的一大进步。先秦时期,由于社会的和文学发
展本身的原因,对各种著作的认识还处于浑然一体的状
态,人们对文学特点的认识还很朦胧;两汉,特别是三
国、两晋时期,对文学的特点的认识已经前进了一步,但
还不够深入系统;到了南北朝时期,对于这一问题的认
识,则逐渐趋于成熟。
                   (敏泽)